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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:凛冬之始 第5章:适应 (第1/3页)
(一)
清晨五点半,尖锐的哨声撕裂了筒子楼浑浊的空气。
不是军队的集结号,是纺织厂家属区传达室老刘头吹响的起床哨,十年如一日,分秒不差。哨声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子,刮擦着还未完全清醒的神经,宣告着集体生活不容置疑的节奏。
秦笙几乎是哨声响起的瞬间就睁开了眼。前世养成的警觉早已刻入骨髓,哪怕在最深沉的睡眠中,也能对特定频率的声响做出反应。她没有立刻起身,而是静静躺在尚存一丝暖意的被窝里,听着哨声过后,楼道里逐渐响起的各种声音:沉重的开门声,趿拉着鞋的走动声,痰盂碰撞的钝响,压着嗓门的催促,孩子没睡醒的哭闹,主妇在公共水房抢水龙头的低声争执……
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,汇成一曲七十年代初中国城镇集体宿舍最寻常不过的晨间交响乐,粗糙,嘈杂,充满烟火气,也弥漫着一种被严格框定的、按部就班的疲惫。
她转过头,看了一眼帘子那边。
帘子静静垂着,后面没有任何声响。沈凛应该已经走了。他总是起得比她更早,有时天还没亮就没了动静,像一道沉默的影子融入还未苏醒的晨霭中。他的存在感稀薄得如同这屋里的空气,却又无孔不入——那属于男性的、混合着淡淡肥皂和钢铁气息的味道,还隐约残留在他睡过的木箱和被褥上;桌上摊开的图纸和红蓝铅笔;墙角摆放整齐的劳保皮鞋;还有帘子上方,他昨晚挂上去时留下的一点不易察觉的褶皱。
秦笙收回目光,坐起身。
晨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,吝啬地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,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。屋里的一切在昏暗中显出清晰的轮廓:简陋,干净,冰冷。属于她的东西少得可怜,除了那床被褥和枕边几件换洗衣服,就只有昨晚被她推到炕角的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,以及藏在箱子最底层、用旧手帕小心包起来的几样东西——母亲留下的一个银戒指(极细,不值什么钱),父亲遗物里的一支旧钢笔,还有她这几天从牙缝里省下的、皱巴巴的几两粮票和几毛钱。
这就是她的全部家当。在这个凭票供应、物质极度匮乏的1972年,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,却是她未来计划里最原始的资本。
她迅速穿好衣服。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,里面是打着补丁的棉布衬衣。头发用最普通的黑色发绳扎成低低的马尾,露出光洁却略显苍白的额头。没有镜子,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:一个再普通不过的、有些营养不良的纺织女工,沉默,内向,毫不起眼。
这正是她需要的保护色。
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公共走廊里弥漫着一股隔夜的油烟、煤烟和人体混合的复杂气味。水房门口已经排起了队,几个端着搪瓷缸子、睡眼惺忪的妇女正在低声交谈,话题无非是食堂早餐的菜色、月底粮票是否够用、谁家的孩子又病了。看到秦笙出来,她们的目光扫过来,带着些许对新住户的好奇,但很快又移开。筒子楼里人来人往,一个新嫁进来的小媳妇,引不起太多持久的关注。
秦笙低着头,端着印有红双喜的搪瓷脸盆和掉了瓷的牙缸,默默排到队尾。冰凉的流水冲刷掉最后一点睡意,也让她更清醒地面对现实。
这里是1972年,春寒料峭的北方工业城市。
计划经济的绳索捆绑着社会的每一个角落。粮食定量,凭票供应。每月那点定额的粮票、油票、肉票、布票、肥皂票……是生存的命脉,精细计算到每一两、每一寸。自由市场几乎绝迹,私下交易被称为“投机倒把”,风险巨大。工作由国家分配,调动难于登天。户口像一道无形的枷锁,将人牢牢锁在出生的土地上。想要离开,尤其是从北方到南方,需要层层审批、介绍信、以及一个无比正当、不容置疑的理由。
而她,秦笙,身份是国营红星纺织厂的挡车工,家庭成分是“清白”的工人,新晋丈夫是红卫钢厂的技术标兵。表面上,她根正苗红,生活稳定,是无数人羡慕的“双职工家庭”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,这看似稳固的一切,都是脆弱的假象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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